1935年1月25日下午,北平南海冰场被一圈芦席围出比赛场地,场地外,约有千人站在寒风中观看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冰上表演会开幕,这是北平第一次正式举办冰上项目综合赛会,观众入门券4角一张。 主席台搭建在冰球场对面,是个用芦苇搭建而成、有顶的席棚。但主席台西边的记者席则连顶棚都没有,“仅有方丈之地,以芦席环围成圈。圈中摆设一条长桌,两张长凳,上面摆放了数只茶杯茶壶,记者三四十人围在其中,不仅十分不方便写字记录,即使是立足都很困难。” 虽然场地简陋,但这次赛会的筹办汇聚了众多知名体育人士。清华大学体育教育家马约翰担任筹委会主席,短跑名将、“奥运第一人”刘长春担任速度滑冰的计时裁判,而后来代表中国担任国际奥委会委员、中国篮球协会首任主席的篮球名宿董守义担任花样滑冰裁判组成员。 当时赛会的盛况和细节被记录在1935年《新天津画报》《北平晨报》等旧报纸中,而这些已经泛黄、残破的报纸则被中国收藏家协会体育文化收藏委员会主席李祥精心收藏,与新疆阿勒泰地区的“百岁”毛皮滑雪板、北京申办冬奥会成功的纪念封、新中国成立初期北京市的《冬季体育锻炼标准》书籍证章、北京冰上运动会奖牌等千余件中国冰雪体育及冬奥会藏品,还原着中国冰雪运动发展的脉络。 “近代意义上的滑冰运动是受19世纪末‘西学东渐’影响,先后在京津冀地区乃至更大范围内传播开来,继而又同中国传统的溜冰活动相互碰撞融合,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社会流行文化,尤其化装滑冰大会更是在北平蔚然成风。”李祥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展示了他收藏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报纸、杂志和宣传画,图片中参与滑冰的男女以潮流打扮示人,冰上运动被民国时代的王健吾在《华北之体育》中形容为“摩登”。 “大量化装滑冰大会照片流传至今也能说明当时这项运动有点类似如今的网红运动。”当时人们对冰雪运动的追捧在李祥的藏品中跃跃欲现,1955年北京市中小学青少年冰上运动大会女十二中乐伊莉参加女子甲组花样滑冰比赛的照片,甚至被印在信封、香皂海报上,而20世纪50年代的新春贺卡也不乏北京北海白塔滑冰图案等冰雪运动图案。 “体育收藏‘藏’的不仅是历史,更是一个时代人们的精神风貌,这一属性之强是其他领域的文物、藏品无法比拟的。”李祥与体育藏品的缘分最早就是从奥运开始的,29年前,他收藏的那些不再鲜亮、印着奥运五环的徽章、钱币登上了“大雅之堂”。 1993年,我国第一次申奥进入到冲刺阶段,“全民盼奥运”氛围浓烈,在当年举行的首届全国民间收藏展览上,李祥用古钱币淘换来的近百件莫斯科奥运会和萨拉热窝冬奥会藏品被放进了一个20多平方米的独立展厅。他特意将藏品摆成一个“既像五环又像2000”的图形,“盼着能迎来2000年奥运会”。 成为国内最早展出奥运藏品的“那批人”是李祥“无心插柳”的结果。他打小不是体育爱好者,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他就专注收藏古钱币,苏联解体时,一些徽章和铜版画流传到中国,其中和奥运有关的邮票、徽章等藏品让李祥觉得“很国际化”,其中包括他的第一个冬奥藏品——一枚1984年萨拉热窝冬奥会的铜章,这届赛会是首次由社会主义国家举办的冬奥会。 若不是举办亚运会和申办奥运会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掀起了体育热潮,这些藏品也不会定下李祥半生的基调。展览结束几个月后,北京以两票之差丧失了2000年奥运会举办权,中国人的心几乎同一时间被失落击中,“觉得世界不了解我们,不了解我们的体育精神。”不甘的同时,李祥开始反思“我们确实忽略了去挖掘中国体育的历史,连我们搞文物的都不知道。”当时他在博物馆工作,每天和大量文物打交道,体育类的凤毛麟角。 “朴素的使命感”使得李祥的收藏方向开始向体育转变,并在悄无声息中变成执拗。首次申奥时,一个纪念近现代旅行家潘德明的寻访团也在民间成立,并在很多年后寻求过李祥的帮助,此后,种种原因令寻访团只能给出“物资补偿”,两个选择中,李祥放弃了一辆二手豪华轿车,“冒着傻气”留下了1990年北京亚运会文艺表演所用的大三角钢琴。 但对李祥而言,轿车和钢琴都算不得收获,穿越时空认识了“可敬的大傻瓜”潘德明才彻底改变了他对体育的认知,“潘德明是近代第一个靠徒步和骑自行车环游世界的人,历时近8年走遍了五大洲40多个国家和地区,为的就是‘雪东亚病夫耻’‘以谋世界上之容光’,从他身上可以窥见那个时代的印记,体育精神与国家的存亡、民族的兴衰联系如此紧密。” 李祥发现,“体育救国”“为国争光”等体育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使命”就刻在他收藏的奖杯、奖牌、海报等藏品上。因此,从1917年以笔名“二十八画生”发表《体育之研究》的原版期刊,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奥运代表团的官方报告、代表团徽章、照片和瓷器纪念品,从清代的老冰刀到2008年北京奥运开幕式的道具缶,他收集的不再只是散落各地的藏品,更是拼凑出中国体育历史脉络的拼图。 “买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在李祥看来,体育收藏不是某个人的专属使命,这些厚重的拼图其实掌握在每个人手中。 “2008年北京奥运会是中国体育收藏的一个契机,人们不自觉成为体育藏品的拥有者。”李祥表示,盛会之后,国内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参与体育收藏,但相对分散,缺乏引导,“中国体育文化建设还没有跟上目前社会的需要。”在他看来,北京冬奥会的到来又将让体育收藏迎来新的高峰,要抓住契机,除了要在博物馆建设等宏观层面发力,也需要每个人意识到自己跟这段历史有关,“比如,运动员在比赛之余,可以收集好自己的证件、装备,在重要时刻签上名字和日期,这不仅是自己参赛的纪念,也可以为今后我国成立相关博物馆提供藏品。而对普通观众而言,一张票根、一纸传单都能记录这个特定的时期,寄托你对冬奥的一种期盼。冬奥会会闭幕,但当每个人捡拾起来的记忆一拼凑,它就永不落幕。” 版权声明:凡本网文章下标注有版权声明的均为中青在线合法拥有版权或有权使用的作品,未经本网授权不得使用。违者本网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1935年1月25日下午,北平南海冰场被一圈芦席围出比赛场地,场地外,约有千人站在寒风中观看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冰上表演会开幕,这是北平第一次正式举办冰上项目综合赛会,观众入门券4角一张。 主席台搭建在冰球场对面,是个用芦苇搭建而成、有顶的席棚。但主席台西边的记者席则连顶棚都没有,“仅有方丈之地,以芦席环围成圈。圈中摆设一条长桌,两张长凳,上面摆放了数只茶杯茶壶,记者三四十人围在其中,不仅十分不方便写字记录,即使是立足都很困难。” 虽然场地简陋,但这次赛会的筹办汇聚了众多知名体育人士。清华大学体育教育家马约翰担任筹委会主席,短跑名将、“奥运第一人”刘长春担任速度滑冰的计时裁判,而后来代表中国担任国际奥委会委员、中国篮球协会首任主席的篮球名宿董守义担任花样滑冰裁判组成员。 当时赛会的盛况和细节被记录在1935年《新天津画报》《北平晨报》等旧报纸中,而这些已经泛黄、残破的报纸则被中国收藏家协会体育文化收藏委员会主席李祥精心收藏,与新疆阿勒泰地区的“百岁”毛皮滑雪板、北京申办冬奥会成功的纪念封、新中国成立初期北京市的《冬季体育锻炼标准》书籍证章、北京冰上运动会奖牌等千余件中国冰雪体育及冬奥会藏品,还原着中国冰雪运动发展的脉络。 “近代意义上的滑冰运动是受19世纪末‘西学东渐’影响,先后在京津冀地区乃至更大范围内传播开来,继而又同中国传统的溜冰活动相互碰撞融合,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社会流行文化,尤其化装滑冰大会更是在北平蔚然成风。”李祥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展示了他收藏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报纸、杂志和宣传画,图片中参与滑冰的男女以潮流打扮示人,冰上运动被民国时代的王健吾在《华北之体育》中形容为“摩登”。 “大量化装滑冰大会照片流传至今也能说明当时这项运动有点类似如今的网红运动。”当时人们对冰雪运动的追捧在李祥的藏品中跃跃欲现,1955年北京市中小学青少年冰上运动大会女十二中乐伊莉参加女子甲组花样滑冰比赛的照片,甚至被印在信封、香皂海报上,而20世纪50年代的新春贺卡也不乏北京北海白塔滑冰图案等冰雪运动图案。 “体育收藏‘藏’的不仅是历史,更是一个时代人们的精神风貌,这一属性之强是其他领域的文物、藏品无法比拟的。”李祥与体育藏品的缘分最早就是从奥运开始的,29年前,他收藏的那些不再鲜亮、印着奥运五环的徽章、钱币登上了“大雅之堂”。 1993年,我国第一次申奥进入到冲刺阶段,“全民盼奥运”氛围浓烈,在当年举行的首届全国民间收藏展览上,李祥用古钱币淘换来的近百件莫斯科奥运会和萨拉热窝冬奥会藏品被放进了一个20多平方米的独立展厅。他特意将藏品摆成一个“既像五环又像2000”的图形,“盼着能迎来2000年奥运会”。 成为国内最早展出奥运藏品的“那批人”是李祥“无心插柳”的结果。他打小不是体育爱好者,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他就专注收藏古钱币,苏联解体时,一些徽章和铜版画流传到中国,其中和奥运有关的邮票、徽章等藏品让李祥觉得“很国际化”,其中包括他的第一个冬奥藏品——一枚1984年萨拉热窝冬奥会的铜章,这届赛会是首次由社会主义国家举办的冬奥会。 若不是举办亚运会和申办奥运会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掀起了体育热潮,这些藏品也不会定下李祥半生的基调。展览结束几个月后,北京以两票之差丧失了2000年奥运会举办权,中国人的心几乎同一时间被失落击中,“觉得世界不了解我们,不了解我们的体育精神。”不甘的同时,李祥开始反思“我们确实忽略了去挖掘中国体育的历史,连我们搞文物的都不知道。”当时他在博物馆工作,每天和大量文物打交道,体育类的凤毛麟角。 “朴素的使命感”使得李祥的收藏方向开始向体育转变,并在悄无声息中变成执拗。首次申奥时,一个纪念近现代旅行家潘德明的寻访团也在民间成立,并在很多年后寻求过李祥的帮助,此后,种种原因令寻访团只能给出“物资补偿”,两个选择中,李祥放弃了一辆二手豪华轿车,“冒着傻气”留下了1990年北京亚运会文艺表演所用的大三角钢琴。 但对李祥而言,轿车和钢琴都算不得收获,穿越时空认识了“可敬的大傻瓜”潘德明才彻底改变了他对体育的认知,“潘德明是近代第一个靠徒步和骑自行车环游世界的人,历时近8年走遍了五大洲40多个国家和地区,为的就是‘雪东亚病夫耻’‘以谋世界上之容光’,从他身上可以窥见那个时代的印记,体育精神与国家的存亡、民族的兴衰联系如此紧密。” 李祥发现,“体育救国”“为国争光”等体育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使命”就刻在他收藏的奖杯、奖牌、海报等藏品上。因此,从1917年以笔名“二十八画生”发表《体育之研究》的原版期刊,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奥运代表团的官方报告、代表团徽章、照片和瓷器纪念品,从清代的老冰刀到2008年北京奥运开幕式的道具缶,他收集的不再只是散落各地的藏品,更是拼凑出中国体育历史脉络的拼图。 “买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在李祥看来,体育收藏不是某个人的专属使命,这些厚重的拼图其实掌握在每个人手中。 “2008年北京奥运会是中国体育收藏的一个契机,人们不自觉成为体育藏品的拥有者。”李祥表示,盛会之后,国内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参与体育收藏,但相对分散,缺乏引导,“中国体育文化建设还没有跟上目前社会的需要。”在他看来,北京冬奥会的到来又将让体育收藏迎来新的高峰,要抓住契机,除了要在博物馆建设等宏观层面发力,也需要每个人意识到自己跟这段历史有关,“比如,运动员在比赛之余,可以收集好自己的证件、装备,在重要时刻签上名字和日期,这不仅是自己参赛的纪念,也可以为今后我国成立相关博物馆提供藏品。而对普通观众而言,一张票根、一纸传单都能记录这个特定的时期,寄托你对冬奥的一种期盼。冬奥会会闭幕,但当每个人捡拾起来的记忆一拼凑,它就永不落幕。” |